水晶

水晶，俨然水之精，闪闪晶亮，精神悦悦。

如果把视线拉长了，望远了，似乎眼前就由一剑清水，幻变成荷叶田田的一池，再由碧波荡漾的湖，演变到一片粼粼壮阔的海。颜色也由单一逐步变得丰富绚烂，气象也越来越万千。多美！

这是水晶吗？抽象。本来是一柄剑状的水晶，抽象的却叫人看大海。迷茫。

我不知道，水晶怎么就有了这样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。起名者最起码应该有着写过《雨巷》的戴望舒那样的才情，才可能硬是把水的柔情，赋予了大自然最坚硬的固体物质之一。

看他那冰凌无暇的样子，莫非，水晶真是水做的？如果透过时空阻隔，回溯几百万年或上亿年，那时的水晶，分明就是流动的，水。

但他还有一个名字，石英。石之花啊。天真烂漫，青春无邪，似无纤尘相扰。

按照《红楼梦》曹雪芹的说法，女子，是水做的；男人，是泥做的。当初黛玉、宝玉不是都衔玉而生吗。如果林黛玉是水晶玉，那贾宝玉就应为玛瑙玉。但玛瑙忧郁多具女性特征，水晶磊落似乎多男人的特点。这就有些难。

真正的矿物水晶，呈六棱柱状，簇聚而生，都还长有一个凌厉的尖。因为含有某种微量元素的缘故，分别呈现出不同的诱人色彩，嫩粉，淡烟，牙黄，金黑……他们都犹如一柄柄倒插的、簇新精美的剑。

宝剑锋从磨砺出。但这宝剑，家族般生长在几百万上亿年亘古不变恒温恒压的花岗石密闭岩洞里，矜矜吟唱，自得其乐。比起他缺乏母爱、饱经风霜、历尽贫寒的同质同胞玛瑙，俨然他就是富贵之家的大棚里孕育出来的，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，无忧无虑却风流潇洒的公子哥。如果再非要更具体地类比一下，与他最相仿佛的，就是《红楼梦》里那个贾宝玉。豪门大族多公子，可又有哪位能像贾宝玉那样，至真，至纯，至性！

这样的水晶，就有点剑气了，就像个阳刚的男子了。

但也许这还是痴人说梦的言辞，太过矫作。别人眼里，它不就是一块石头吗，最多，算是块好一些的石头呗。玉？稀罕！但我觉得，这样评说水晶，简直是渎污世间的精美。

自然界玛瑙少，水晶更少。能得到保持簇生的粗大的原生态水晶尤为不易。

我从事石材开采近二十年，所收集的水晶也不过小小的两颗，还品相欠佳。但他们再差，毕竟天姿不凡，冰清玉洁，又荣膺宝石名分。我一直宝藏之。

那年到桂林，导游极力怂恿人们买水晶项链，并承诺，绝对真品。我把坠心那颗的大“水晶”往玻璃上一划，坠尖潸然碎落。——哪有这样脆弱不堪、“银样蜡枪头”的水晶啊。世事就是这样，水至清则无鱼。因为杂质，所以纯真。因为至净，所以虚假。那绝无杂质超乎想像的纯，让“水晶”项链一下子露馅了。不过，项链真的做工很好，颇有水晶的晶莹质感。有了比较，才更有鉴别。我犹豫了一下，还是买了一串。

现在市面上的水晶很多，多得叫人瞠目结舌，意外。应该说，这其中，有些是玻璃，有些的确是水晶，不过是人造的，并非天然。但是，他们漂亮，甚至比天然的更隽美更诱人。好东西人人喜欢。如果仅凭有限的天然水晶，这些天之瑰宝，又有几多能够进入平常百姓家呢？

几年来，我把项链和那两块天然水晶及玛瑙一同精心保养着。

美好的东西，只有珍视，才体现出珍贵。那天想起欣赏项链，熠熠生辉情意脉脉一尘不染的样子，怎么看，也是喜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