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夜听语

春夜听语

“青箬笠，绿蓑衣，斜风细雨不须归”。雨像是在密密麻麻地飘着，而地上和身上却不见湿，于是我想到了张志和的诗句。

春天在拼命地展示她的风采：草木葱茏，微风细雨；漫山的树木都吐着一层新绿；不知名的藤蔓顽皮地爬到高大的乔木树上，又倾泻下来，开满了白色小花，在空中摇曳，像一泻千寻的瀑布；年前干涸了的池塘水已涨满，桃花汛已完成她的使命，碧绿的池水与塘边的草木融为一体，像是镶边的碧玉。水，似乎还是那池水。

母亲已经习惯这里的山山水水，坚持一个人住在家乡。我有时间就会回来看望母亲。母亲坚持自己种菜，小小的菜园里长满当季的蔬菜。蒜苗、香菜、莴笋、在风中微笑，似乎在向我诉说着母亲的勤劳与幸福。在母亲面前，我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。一回到家，母亲坚持自己做饭；吃完饭，我自顾奋勇地去洗碗，母亲也不让，坚持要自己洗。

到了晚上，母亲跑上跑下地为我准备睡觉用的被子、枕头。每次回来，说是看望母亲，实际上是给母亲添麻烦。母亲很爱卫生，用过一次的被子平时都要趁太阳天洗干净，收好，等下次回来再用。

回到家乡，自己心里也变特别放松，什么都可以暂时不想，我就属于这里，这里就是我。我又融入了这片生我养我的村庄。我贪婪地享受着这里春色，享受着这里的静谧，享受着这里的和谐。

晚上，没有特别的事情可做，我便早早我就进入梦香。

“喳——”一声清脆的鸟鸣划破了夜空，打破了四周的宁静，我也从睡梦中惊醒，我不能辨认这是什么鸟的声音，虽然打破了我的美梦，我却并不责怪它们，我在享受着天籁之音。

“喳喳——”一群鸟在齐鸣，像是一呼百应。身居闹市，很少有闲心去听鸟的鸣叫，也从未感受鸟儿离我这么近，像是就在我的头顶，或就站在窗台上。我在想，这也许是早起的鸟在叫醒自己的孩子。就像村里家家户户的当家人叫起家人一样。记得小时候，总是睡不够，天刚蒙蒙亮，母亲就会挨个地叫我们兄妹起床。早睡早起身体好，这是母亲经常教育我们的。我们只能揉揉睡眼朦胧的眼睛，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，然后很自觉地提着篓子去割草，或牵着牛去河边吃草。乡村恬静地交响曲也由拉开帷幕。

外边鸟的鸣叫声似乎越来越大，鸟的品种也越来越多，我像是来到了一个鸟的世界，整个世界就剩下了我和鸟。我无力和它们对话，任由它们在我的身边欢叫，我成了这个热闹世界的唯一的孤独者。我便静下心来，认真聆听它们的喧闹。鸟声一会从窗外的山坡上传来，一会儿又从后山传来，倏然又转移到房顶上；时而近在头顶，时而又像是从远处空旷的田野传来。

声音婉转清亮，像是在齐声欢唱，又像是在低声细语。

我仔细地倾听着，努力想听懂它们的语言。两只鸟的对鸣引起了我的注意，声音低沉含蓄，你一句，我一句的，像是一对早起的夫妻在商量当天的农事安排。

“今天要把南瓜秧栽了；田埂上的草要薅了。”

“昨天翻过地了，坑已经挖好了，今天上午上粪，下午就可栽了。”

“南瓜苗到到老刘家地里挖就行了，他早就跟我就说了，要我们到他那里挖苗，他家地里的南瓜苗长得好，他家去年的南瓜又甜又粉，品种好。”

……

两只鸟儿的一唱一和让我思绪万千，农家人的对话也像是电影一样在脑海闪过。这是和谐的声音，也是充满生活情调的声音。

屋顶方向传来三只鸟急切的叫声，像是争先恐后在诉说，也不知道在争吵什么？

对了，他们一定是在为水的事情在争吵，南方的水田是农人的命根子，水是最重要的资源，田里的水供应不及时，庄稼的收成就会成问题。不过也不用担心，聪明智慧的农人最终都会找到解决争端的方案。

果然，这急切的叫声很快就过去了，接着而来的是鸟儿婉转的鸣叫，像是又在说着客气的话。

“啾啾——”“咕咕——”那是两只不同的鸟在对鸣，声调平缓，言辞恳切，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。

哦，那肯定是四婶向六婶家借东西。

“四阿婆，今天我家来了几个做事，锄头不够用了，想借你家的用一下。”

“你拿去用就是了，我家锄头就放在那边的杂物里，你自己取吧。”

“哦，找到了，要用两三天哟。”

“随便用，客气什么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喳喳——”“咕咕”“啾啾”“唧唧”，一时间，各种鸟都在展示自己的嗓音，似有万鸟齐鸣

让我想到了大伙都在田间劳动时的吆喝声，像是在开展劳动比赛，像是晒谷场暴雨突来，大伙齐心协力收拢稻谷的喊叫声。又像是谁家有人过生日，大家都挤在一个屋里，一人一杯茶，围在一张张桌子边品尝着各种零食。大家叽叽喳喳，东家长西家短的。

不一会，鸟声变得平缓悠扬，听不清主次，轻声细语。

冬天的太阳洒在对面的上坡上，这是村庄最早得到阳光的地方，已经有不少的人矗立在那里，他们是来享受阳光的，在那里一边聊着，一边享受着这大自然的恩赐，没有太多的奢求，只为这一缕缕阳光和无边无际的闲聊，声音平缓，正似这鸟儿缓缓低鸣。

传统的农耕形式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，农耕文化却在这个村庄传承着，顽强地生长着。以各种形式体现在农村人的生活中。

我也越来越理解母亲不愿意去城市居住的原因，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，她深爱着这里的一草一木。年轻时，她就在这片土地上挥洒着汗水，她已经和这里的山山水水，乡里乡亲融为一体，谁也离不开谁。这浓浓的乡土情结可能是作为旁观者的我永远也体会不到的。